汪长富 汪封林 汪湧/整理
晟公下六十七世諱宗智迁安豐至七十世圖 凡一圖
【附注】
六十七代 宗智,安豐始祖。
六十九代 立信,招討使,死節,贈少傅。
六十九代 立功,從帝入閩。
六十九代 立禮,從帝入閩。
右端明公圖在前,伏而觀之,能無感哉?惟公忠孝人也,《寄玉軒翁書》,賓髫而誦之熟矣。公念水木本源之思,若終天地無忘焉,乃知忠者必孝也。及國步之艱,披赤心,布長策以干贾似道。似道不用,伯顏遂入建康,嘆公:“策苟行,無能渡江”,公輙從容死于趙家地上,乃知孝者必忠也。賓竊思之,公之孝尤難哉!平居宦業者,尚未一迨先世事也,公當何等乾坤耶?作何等事業耶?抱君父萬古之奇冤,發六合未思之規畫,卒不見聞。欷歔渡江,高沙亭上,仰天激烈,慷慨悲吟,負宋三百年之綱常,先文山而坄之淨地矣,天地爲之淒涼,鬼神爲之慘泣,此萬世一死之泰山也。區區邱垅,渺一天涯,其疇能及之。公乃身在呼吸安危之國而心思舊垅荒凉家居,瞬息存亡之都而情切淵源一本,感之深而念之切,則公之孝不尤難哉?展斯卷也,览斯圖也,凜凜生氣,隱然心自患難百變者將不敢忘其亲,歲遠年淹者將不敢忘其墓,間關萬里者將不敢遺其族。惕然而感,惻然而思,如是興起爲公後人。
嘉賓謹跋
六十七代
宗智,從浮梁宗人、樞密荘敏公澈宣諭湖北。爱六安山水之胜,遂家安豐。
六十八代
三公,嘉定初歸鄉扫墓。
六十九代
立信,字誠甫,自念“本紫陽”,婺源人,故號紫源。歷官端明殿學士、沿江制置使、江淮招討使,嘗居建康興政坊。宋末國危,權臣竊柄,三策不行,去尋趙家一片乾淨地上死,遂以節終于高郵。贈少傅,歸塟溧水都堂山。(又福建誌書載,立信字誠甫,居建康,死于驛,塟溧水都堂山)麟早卒,鵬寓閩惠邑蟠龍。遷同夫人康氏塟邑圓峰山,碑云“故宋端明殿學士汪公夫人康氏墓道”。弟立功字懋甫,立禮字敬甫,元索丞相子孫,與鵬走閩。懋甫孫赘北鎮白驾山陳家,無嗣。敬甫與鵬俱有傳,寓白沙里。
本 傳
念八公立信字誠甫,號紫源,唐御史大夫、上柱國端公十二世孫也。初,其八世祖四十府君惟政由大畈遷嶺南下坦,生文諒,文諒生開,開生珣,珣生盛,盛生晟,即公之曾大父也,卒,塟深渠之北峰。大父宗智以儒學名,舘于淮之六安梓峰下,因家焉。父三府君方迁六安時,公之兄立功方四歲,公方娠,至安豐而生。嘉定初,三府君歸故里掃墓,携幼女,托其堂兄擇名族嫁之,遂于北峰墓側山石上鐫二馬蹄而去。公自少颕邁,有四方志,祖父勉使就學,故能博極群書,練兵機,識時務,嘗謂人曰:“男兒當刻苦自立,惟忠君父、勵名節爲尚,貧不足慮也。”嘗長游常州芙蓉,以詩見王長者。長者一見賢之,舘于家,俾二子就學。吳淵守京口,其客黃應炎見公奇之,言于淵,爲上客,私謂應炎曰:“此公,吾地位人也。”是歲领庐州文解,明年登第自縣丞,通判江陵府,尋以制置司參議官,佐沿江幕。時制置使趙葵去,而馬光祖代之。庚申,北師退自鄂州,賈似道罔上爲己功,既得柄,忌害一時,任用阃臣,乃行打算法。向士璧守潭,委浙西閫打算,方元善爲幕官,極意逢迎,士璧被迫逼以死。葵所用,建康府打算,光祖與葵有隙,亦欲迎合賈,意以窘葵。一日,會客設一案,令吏置文卷其上,曰:“此是朝廷新行打算法,一件大事不可不是分曉。”公若邈然無聞者焉。言至再四,公變色曰:“信菴使了朝廷錢,公卻去打算他。本司今來日月也,使朝廷錢,將後人教誰打算?”马怒曰:“径地你自回取廟堂文字。”即令吏将文卷置公案前,云:“你自做了制置。”公徐曰:“若教立信做制置,也自做得,但可惜朝廷不教立信做,若教做時,管取做得争氣。”馬怒趨入。公亦趨出,即投檄馬,奉祠。馬尋悔,亟遣吏邀之曰:“思量誠父說鈞也是,但如何銷散得此事?”公曰:“理令信菴一面點對,當破數者破數,當還朝廷者還朝廷,却回文本司已解若干還朝廷訖,公私交行,庶全大體。”馬從之,葵以公牘申朝廷,以私書持贾,得全晚节。先是公通判江陵府,而葵制置荆湖,嘗以事劾公,及居幕下,府公以正直自处,无私謁,葵亦不合此,足以見公之量。後守常,又任平江提刑,時黟川汪詢仁甫亦守常,與公甚善,公多所規益。朝士語之曰:“誠父真是誠父,仁甫未必仁甫。”及爲潭間,致書于馬曰:“詎容弟子宗兄生並行尚副也,會做得制置之說否?”馬荅曰:“誠父正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也,老夫何能爲哉?朝廷方在憂懼,如公忠亮,力幹不多得,尚盡乃心。”公在任宣布德化,勞心盡力,訓農練兵,諄諄懇切,蚤夜不倦。又以廉公自持,吏卒畏服。嘗曰:“國家太平之治在賢宰相,而吾所轄境內又安靡忒,庶幾少荅朝廷乎?”每面言事,極陳國家安危利病,披沥肺肝,盡言無隱。賈似道沮之,故不得少伸其志。咸淳間,當東南危急之日,似道專政,退忠良,進憸侫,塞言路,隳紀綱,朝野汹汹無敢言者。公深患之,乃貽書似道,獻三策。一謂:內郡何用許多兵,宜盡移實江滸百里,或二百里置一屯,屯有守將,十屯爲府,府有總督,沿江不過七千里,總三四十屯。可選五十餘萬,分東西二大府以蒞之,運掉之緩急,則上下流相應,以爲聯絡之固,久之日益,雖進亦可復中原。二謂:久拘使者無益,不若以禮遣還,許輸歲幣以緩其師,期年間我藩垣成,氣象固,江南之生兵日益,則和議可絕,歲幣不必輸,而戰守在我有餘力以制人矣。此二說果不得行,則銜璧舆櫬以俟而已。盖將激其義氣而思國大計耳!似道得書大怒,詬之,且諷台諫論公,公即罷歸金陵。不數月北师渡江,九江以下皆失守。似道督諸軍出次江上,始拜表傳檄,以端明殿大學士、沿江制置大使、江淮招討使起公,則已無及矣。公受詔不辞,即日就道,以家屬其愛將金明,執其手曰:“我不負國家,汝亦必不我負。”乃以其子偕行。與似道遇于芜湖,撫公背哭曰:“端明,端明,似道不用公言,以至于此。”曰:“平章,平章,立信今有一句,說不得了。”似道問公:“何向?”對曰:“今江南無一寸地乾淨,只得尋趙家地上求一死所耳!平章勉之。”相与恸哭而別。公率所部數千人至高郵,欲控引淮漢以爲後圖,招收散亡餘眾,撫集以恩信,激烈以忠義。既而似道師潰魯口,江淮守者皆望風降遁,公麾下人亦駭懼。公度事不可成,歡曰:“吾生爲宋臣,死爲宋鬼,終爲國一死,徒死無益耳!”元丞相伯颜入建康,径驻公府第。有告以公獻三策于賈者誦請僇其拏,丞相惊歡曰:“江南乃有此人,使此策用,吾安得至此耶?”尊禮其家,甚至曰:“此忠臣之家也。”欲遣使迎之,金明不敢以實告,而密以報公。公撫案大哭曰:“吾猶得死于宋土乎?”乃置酒召賓佐與诀,爲表起居三宮,與從子書,屬以家事,竟大慟而絕,時咸淳十年冬十月二日也。金明以公之丧歸金陵,既塟,而疸發背死。公之子内書機宜文字,堅不與眾俱降,但曰:“雖有粟,吾得而食。”諸聞福州起行宮,乃赴閩以死。子孫有居建康及溧水者,未得其详焉。公自以紫陽婺源人,故號紫源,示不忘本也。
公居潭閫雲,二公憲嘗往見之,有書見舊譜文。许山屋先生嘗見公于建康府第叙鄉禮,問鄉里事,因曰吾宗義薄。昔吾父以女屬族人擇名家嫁之,後使之不得其所,此吾同氣親也,甚不忍言之,詳見《山屋文集》。紫岩翁宗臣有書通焉,見翁文集。後學叡識
讀新宋史汪端明傳
文節公 黃晉卿
淳祐辛丑,吳荘敏公淵守鎮江,承大飢之餘,爲粥以哺兩淮流移之人。我曾大父、戶部公時客吳,公所識汪公立信于稠人之中,挈之俱歸。吳公與語,大悅,即留置賓館,禮遇甚厚。居數歲,與戶部公先後登丁未庚戍第。寶祐丙辰,吴公以觀文殿學士鎮京湖,辟汪公干辦公事、戶部凖備差遣。丁巳春正月,吳公有參預之命,未行而薨,汪公與戶部公同獲其柩,歸塟宣城。汪公後以法從出當方面,終于端明殿學士。《新史本傳》載其初見吳公事頗詳。戶部公諱夢炎,而史誤作應炎,失于采聽,傳聞之不審矣。汪公安豐人,史以爲澈之孫。澈乃饒州人,故削安豐而不書,非也。其取進士,史或以爲見吳公之明年,或以七年爲六年,非但自相牴牾,兩年亦非策士之歲也。庸謹志之,以俟他日告于史官而訂正焉。
與休寧西門族人書
立信端肃書奉玉軒叔翁座前:姪遠宦衡湘,奉公守職,夙夜兢兢若涉淵水,罔知攸濟,維托祖宗之蔭,族門之庇,但宵衣旰食,維勤維謹,盡報國忠君之念而已。來春六載期會將臨,然水木本源之義每惓惓于懷,常荷尊叔翁授以圖譜,更復諄誨,使小姪洞知源流派次、尊卑之序萬子孫,實嘉賴焉。專圖歸訪故里,拜族掃塋,以遂平生之願,此時方得親侍尊誨,以聆教益,以謝不敏。茲因希說相公家人之便,敬貢此口,少寓千里問安之敬。維時一陽來復,地遠不克致迎長之拜,惟冀觀頣調養,備膺五福不宣。
立信端肃書奉族中長幼:不及書奉同此再三申意,就中申意彥善賢弟,所有吾祖正街住基及墳塋、田土,早晚望照顧,候我回鄉修理,倘不失祖業,庶見宗族之義,不敢忘于他日,至囑!至囑!
予嘗讀宋光祿大夫、端明殿學士汪公立信之言曰“吾生爲宋臣,死爲宋鬼,終爲國一死”等語,未始不壯其忠而悲其志。及讀公與玉軒叔父書,則惓惓以歸訪故里、拜族掃塋爲念,於乎!若公可謂不愧忠孝之大節者矣。謹考國史,公嘗辟荊湖制司干辦,又嘗通判江陵府,又嘗充湖南安撫使、知潭州,權兵部尚書荊湖安撫制置、知江陵府。此書第曰遠宦衡湘,奉公守職,曾不及軍旅之事,其爲公幹辦或通判時所作無疑,若知潭州及江陵府,則時多故矣,未必都無一言及之。予又嘗聞其裔孫、今南京太僕少卿天啓云,先墓前石璧上有馬蹄痕四及樹旗幢孔一,相傳爲公遣人展墓,令鑿此以識。合此書觀之,則公未始一日忘于桑梓之蔽又可知矣!抑是時也,其公所謂“今江南無一寸乾淨地,某去尋一片趙家地上死”,及置酒召賓佐與訣,手爲表起居三宮,并與從子書,囑以後事之時乎?於乎,吾于公不能無感焉!公嘗獻三策于賈似道以捍强虏,使賈似道能少用其言,則宋事未可知,而公亦未必遽扼吭以死,然則權姦之禍人國,其亦可畏也哉!予因天啓之請,遂爲書其大略如此,且以發千古之嘅云。
嘉靖癸未春三月朔 濮陽 李廷相跋
(右家書真蹟,太僕公親見之,又特請李公題跋,裱成一軸。今嗣子長卿收藏。湘識)
宋籙訖終,時多國難之臣,若安豐汪公立信誠甫,亦其一也。公世家婺源之大畈里,後徙休寧。其大父智以族兄澈宣諭湖北,從之宦所,因家安豐。公登淳祐六年進士,累官至光祿大夫、端明殿學士,卒,贈太傅。是書宦衡湘時,寄其族翁玉軒者也,第未知其在荊湖幹辦鄂州團解時耶?抑權兵部尚書安撫制置日也。書言“來春六載期會將臨”,辭緩意閒,似非戎務方殷,邊陲孔棘之際,親簡牘而睱豫如此。然其拜族掃塋之念,故里先業之思,獨惓惓不少置,可謂知所重矣。後來臨難不挫,扼啘以死,要自其敦本之義概充之也。然則是書須與“上似道三策”並傳於世,可也。
嘉靖癸未仲春壬辰 郡後學唐臯跋
此紫源公手筆,藏之休寧西門宗家者也。味其詞,藹然水木本源之義,惜其遭時丧亂而又厄于權奸,雖有三策係國,存亡尚爲所沮,以至扼腕而死,他能遑及哉?書中所稱玉軒叔翁及彥善弟,漫無可攷,恨不得起公九原以扣其實。正德間,予在青瑣曾以此書求跋于蒲汀李學士、新菴唐學士二公,二公景仰公之忠義,嘆息不已。丁亥秋,予緣罪放歸,僑居西門。宗人義宏尚禮好文,知予之惓惓於斯也,一日持世系小圖一摺示予,曰:“向聞所詢玉軒、彥善,茲圖閱述甚明。”予驚愕,展而閱之,乃知玉軒名昇字輝遠,彥善名珥,俱宋季人,唐兵馬使道安公之裔孫也,胸中數十年沉抑豁然如脫。嗚呼異哉,是豈公之忠義昭于兩間,故凡片楮隻字,有關公之出處者,鬼神爲之呵護,固不可得而朽耶?義宏遂屬,予詳述其故,置之卷尾,以諗後之觀者云。
嘉靖十六年丁酉冬十月廿七日
宗後學東峰玄錫 謹書
族先達、宋忠臣紫源公去今幾三百禩。思于國史,見其與贾平章似道書言天下事,节概急切,使人毛发俱竦。于家乘,見其舆西门族人玉軒翁書言宗族事,乃爾覙縷和缓、情義藹然、忠孝之人。其所蘊以時出之,固如是。然而滄桑遷變之餘,手跡莫可覩矣。玉軒之後義宏者忽出此相示,爲之躍然,如獲百朋。嗚呼,豈有鬼神實呵護之,以遺我後人而佑啓之歟?不然金薤琳珢,恐虞雷電之下將矣。其諸印信乏記,或是古例不如今之繁文也,義宏尚世寶之。
嘉靖丁酉長至日
後學 思謹 跋
賓曰:右李唐學士先、李唐尚書憲副公四跋也,賓前謂讀公之書髫而熟者。蓋玉軒翁,賓九世祖諱昇字輝遠,號玉軒。彥善即翁之係、賓七世祖諱珥字彥善也。先伯祖諱鏞字克正,先府君諱當,伯祖乏嗣,終時無多他語,惟授公之書而囑之爲世寶云。初,族兄尚和見之,刻于西門。祠規所謂正德丙寅西門族老克正翁所藏公之真跡一紙者,即伯祖也。尚書公玄錫都給事時見刻録,輒請李唐二學士公題跋矣,嘉靖初仍數來賓之家索覧,先君授之覧。從叔義宏因裱成卷併入梓,士林縉紳題曰《昭忠編》,慨慕忠孝,詩文備焉。先君再囑曰:譜諜祠規及今《昭忠編》,刻公之書矣。然公書之後尚有所云,正是實事實情,且見得公于玉軒翁,是尊行惟通書奉問,提其展墓拜族之言,至于一一詳細,即致意翁之孫彥善公與公兄弟行,可以勞托之意。顛沛流離之中所與之書周密如此,如何今所刊者皆去了此後而寫的話?亦不見得公與彥善公親親之情,一家骨肉相托之意也。且彥善公即我五世祖,其手澤尚存,因取檀本圖書一枚,絲篆珠字,入木深古,于上鐫彥善二字,與二兄宇、宦及賓看曰:觀我彥善公相近手澤如此,亦可見于立信公相近親密,而忠臣孝子之光輝宛然一家,而幸衣被之下亦當有不忍忘者也。後面公寫的書必要續刊,吾願也。且此書得之甚艱,文林公因同程學士公編《新安文獻志》,志成,遍索始得之,恨未入志。今梓家集,豈可不與刊全乎?兄輩唯唯,因請後面書意,先君尚能大略诵之,因命兄宇開籠,復取一竹紙所抄録之書前後,詳悉紙後亦有一跋,即伯祖名字,因得覩公書後之語,果然情事備具于後,始見得是家書,無脩飾意。其曰“族中長幼,再三申意”,此慇懃于族屬不欲遺也。其曰“就中致意彥善賢弟”,專委托也。其曰“吾祖”云者,一發言而不忘其先也。其曰“正街住基、田土”者,遙鄉國何日歸之,鳥思故巢,其視翰苑臺閣、錦幕衙樓,有弗若一廬一田者在也。其曰“早晚望照顧,候我回鄉修理,倘不失祖業,庶見宗族之義不敢忘于他日,至囑!至囑!”若此者,其詞切而不文,其情真而出于肝腑,江山渺渺,既不得假翼而一展墓一見家園,則倚彥善公真若乎足至情,而視彼之墳塋、屋廬、田土,即己之墳塋、屋廬、田土也。書後苟不寫此實事,則丘垅或爲之荊棘,門廬或爲之荒蕪,田土或爲之失業。公雖萬萬常修書常通問,亦虛文耳,然則先府君拳拳必欲併刊此者,良有以哉!賓之所以髫而熟公之書者,此也。夫忠孝節義之賢,一言一字爲世之寶,爲江山之光,爲萬世人心忻仰,感慨之地求之不可得也。而摸之描之,且欲梓行于世,況公之親筆,而又爲書中之正脈者耶?惜諸公所作文跋未及覩此也,今照依原書,自“不宣”以下某端肃奉書起,直底“至囑至囑”之字止,謹併梓焉,庶俾後人又于書札儀文之中而有以窺見忠臣孝子之至意者,吁亦快矣哉!而伯祖舊跋,今亦附録,見其世藏寶守而能傳之今日者,固有自來,又使後人毋忽遺墨,而凡爲先世潛德幽光者,愈久而無湮沒也。此嘉靖丙申先府君因見《昭忠編》而云者。及後乙巳,東峰公薨于京師,聞遺命以吾休南市所居之基屋立己之像而爲祀祠。再明年丙午,府君過南市至公舊居,蓦見有二像,冠笏紳服,儼然中堂之上,儀容森嚴,急詢守者,乃知左像即少傅立信公,右像尚書東峰公,而遺命原如是,不徒以己之像而享祀世世也。府君感歎不已,因而歸與兄輩言:恨不以立信公之書而于生前即送公收之爲願也。嗚呼,尚書公于少傅公事,嘗欲與族兄尚和議建祠高郵不果,乃出貲同族兄倡率我西門建祠于公祖居之下坦,而爲文紀之矣。今復遺命若是守者,祠像香火,歲時伏臘,春秋節至,公之後人虔肃。賓嘗與祭享餘餼而思住事,不惟少傅公忠孝貞烈有以顯祀百世,而公之惓惓表彰先世賢達而所重忠孝之一念者,亦將並昭日月而不朽于斯矣。則茲併梓其全書,又不有以慰公于九原也哉?
與賈平章似道書
今天下之勢十去八九,而君臣宴安不以爲虞。夫天之不易假也,從古已然,此誠上下交修以迓續天命之幾,重惜分陰以趨事赴工之日也。而乃酣歌深宮,嘯傲湖山,玩歲愒日,緩急倒施,卿士師師非度,百姓鬱怨非上,求以仰當天心,俯遂民物,拱揖指揮而折衝萬里者,不亦難乎!爲今日之計,其策有三:夫內郡何事乎多兵,宜盡出之江干,以示外禦。算兵帳見兵可得七十餘萬人,老弱柔脆,十分汰二,爲選兵五十餘萬人。而沿江之守,則不過七千里,若拒百里而屯,屯有守將,十屯爲府,府有總督,其尤要害處,輒參倍其兵。無事則泛舟長淮,往來遊徼;有事則東西齊會,戰守並用。刁斗相聞,餽餉不絕,互相應援,以爲聯絡之固。選宗室親王、忠良有幹用大臣,立爲統制,分東西二府,以蒞任得其人,率然之勢。此上策也。久拘聘使,無益于我,徒使敵得以爲辭,請禮而歸之,許輸歲幣以緩師期,不二三年,邊劇稍休,藩垣稍固,生兵日增,可戰可守。此中策也。二策果不得行,則天敗我也!若銜璧舆櫬之禮,則請備以俟!
按史,似道得书大怒,中以危法废斥之。後元兵大舉入寇,立信卒于高郵。伯顏得其二策,歎息曰:“宋有是人,有是言哉!使果用,安得至此?”有無名子詩曰:“厚我藩籬長彼貪,不然銜璧小邦男。廟堂從諫真如轉,竟用先生策得三。”
汪端明仗節
汪公立信字誠甫,少慕名節,激昂有救時志。舉進士甲科,仕州縣佐幕府,在在垂名。處仕雖微,然特負時望,每朝廷一清要官缺議者,皆謂公宜處之,當時用事大臣亦心知其賢,以其不屈意少降下故,終不得在選中。自爲小官時,未嘗阿以事上。庚申歲,我師退自鄂州,賈似道既罔上冒勣,凡一時閫外之臣,惡其與己分功,乃行打算法于諸路,欲以軍興時乾沒官物爲罪名,擊去之。于是向士璧守長沙彌九月,遏南師以完其壁,用解圍犒設錢爲盜入被劾去。謝枋得募傳二社民義以保鄉井,費官錢二十缗,幾不免于罪。公以制置司參議官佐趙葵于沿江幕府,葵去而馬光祖代之,公是時猶在府也。光祖與葵素隙,且欲迎合賈意,被旨即召吏稽句簿書,卒不能得其疵。以開慶二年正月望夕,張燈燕設錢三萬缗为葵放散官物聞于朝。公力爭之,謂不可,且曰:“方艱難時,趙公在事勤勞,而公以非理攟拾之。公一日去此,後來者復効公所爲,可乎?”光祖怒曰:“吾不才,不能爲度外事,知奉朝命而已。君他日處此,勉爲之。”公曰:“使立信不爲則已,果爲之,必不効公所爲也。”光祖益怒,議不行,公遂劾奉祠去。初,公通判江陵府,而葵制置荊湖,嘗以公事劾公,及在沿江府,亦謀議寡諧,公于葵蓋未嘗有一日之驩也。
似道既得政,文臣大官,其名閥才業出己右,及同功一體之人,皆經吏議被重劾。于是舊臣在位者無幾,顧邊帥閫非其人,則外禦無法,乃選拔材良登進。公自庶官制置荊湖,然未嘗有所迎謁附麗也。公至江陵,澄清庶務,練兵邵農,增陴浚隍,茭糗畢峙,軍容粗壯,民頼以少安。公事君訓兵皆本之以忠貞,而治民濟之以明斷,故上下咸服其德,而人亦莫能欺也。公所至,壁壘旌幟無所更,益一顧盼號令而神采鮮明。論者方公李臨淮云:度宗在位,惟荒樂之,從未嘗及外庭事,大小之政,賈似道實專之。當東南危急之秋,疆場日蹙,凡邊劇告急者冠蓋相望,諜自北至者比比皆言,我方飼兵抺馬以圖大舉,而似道狃于鄂州之役,謂幸之可以再而勝之,可以幾兵餒士弱,漫不加意,措置乖方,中外解體,力延集憸侫興起,彌文以褒誦功德,謂太平睱豫時,尤惡人言兵事。公深患之,廼貽書似道,謂:
今天下之勢十去八九,而君臣之間宴安不以為虞。夫天之不易睱也,從古已然,此誠上下交修以迓續天命之幾,重惜分陰以趨事赴工之日也。而乃酣饮深宮,嘯傲湖山,玩歲愒日,緩急倒施,卿士師師非度,百姓鬱怨非上,求以仰當天心,俯遂民物,拱揖指揮而折衝萬里者,不亦難乎!爲今日之計者,其策有三:夫内郡何事多兵,宜盡出之江干,以實外禦。算兵帳見兵可得七十餘萬人,老弱柔脆,十分汰二,爲選兵五十餘萬人。而沿江之守,則不過七千里,若拒里而屯,屯有守將,十屯爲府,府有總督,其尤要處,輒參悟其兵。無事則泛舟長淮,往來遊徼;有事則東西齊奮,戰守並用。刁斗相闻,餽餉不絕,互相應援,以爲聯絡之固。選宗室親王、忠良有幹用大臣,立爲統帥,分東西二大府,以蒞之任得其人,率然之勢。此上策也。久拘聘使,無益于我,徒使敵得以爲辭,請禮而歸之,許輸歲幣以援師期,不二三年,邊遽稍休,藩垣稍固,生兵日增,可戰可守。此中策也。二策不得行,則天敗我也,若銜璧舆櫬之禮,請備以俟!
似道得書大怒,抵之于地,詬曰:“瞎賊狂言敢爾。”蓋公一目微眇云,尋中以危法废斥之。初,己未歲我師伐宋,四道並攻,似道爲江淮宣撫大使,守鄂州。世祖在藩帥大軍圍之,似道窮蹙援絕,鄂幾下者數矣。會憲宗崩,于合州師還,宋守臣王堅以功告于國。南來元帥式哥攻長沙久不下,聞部亦師師而退,而親王居守者作亂京師,我軍上下未知之。似道微知之,因使人詣軍中告其故,且請納歲幣以定盟,既師還。似道用劉整計,絕流取後軍數萬人,以戰克闻。中統元年,詔遣禮部尚書郝經往聘于宋,似道止之。揚州納幣事秘,宋人上下未有知其端者,及使至,事始露,而似道多方以蔽上,卒不使上知之也。其後國家移檄數宋罪,未嘗不以為言,而宋人亦嘆其君之不聰且疾。賈之蒙上也,故立信請歸之。
至元十一年,我師大舉伐宋,似道始拜表傳檄,督諸軍出次江上,以公爲端明殿學士、沿江制置大使、江淮招討使,俾就建康府募兵以援江上諸郡。公受詔不辭,即日上道,以妻子托愛將金明,執其手曰:“我不負國家,爾亦必不负我。”遂行。与似道遇芜湖,似道抚公背哭曰:“不用公言,以至于此。”公曰:“事去矣。”公勉之。既至,则建康守兵悉潰,四面皆大軍矣。公見事不可成,歎曰:“吾生爲宋臣,死爲宋鬼,終爲國一死,但徒死無益耳!”率所部數千人至高郵,欲控引淮漢爲後圖。已而聞似道師潰魯口,江漢守臣皆望風降遁。公歎曰:“吾今日猶得死于宋士也。”逎置酒召賓佐與決,爲表起居三宮,與從子書,屬以家事。夜分起步庭中,慷慨悲歌,扼吭卒,宋咸淳十年冬十有二月也。丞相、淮安忠武王伯顏入建康,金明以其家人免,或惡公于丞相,以其三策及其死告,且請僇其孥。丞相嘆息久之,曰:“宋有是人,有是言哉!使果用,我安得至此。”命求其家厚恤之,曰:“忠臣之家也。”金明以公之丧歸丹陽,既塟,而明疽發背死。公子內書寫機宜文字,在建康府亦不肯從眾降,崎嶇走閩而死。
初,公之未仕也,家寠甚。會歲大侵,吳淵守京口,命爲粥以食流民,使其客黃應炎主之。應炎一見公,與語,心知其非常人,言于淵,淵大奇之,禮爲上客,凡供帳服御皆視應炎爲有加,應炎甚怏怏。淵解之曰:“此君,吾地位人也。但遭時不同爾。視君之識度志業,皆非其倫也,曷不少下之。”是年江東轉運司發解,次年登第拜官,後其踐歷略如淵而卒死于難,人謂淵能知人云。公有妾爲尼婺州,年九十餘猶歷能道公家事。公居身甚儉而施予不倦,處上下有禮而門內肃如也。稽故臣長老言,參以裨官小史酌書之,爲端明仗節記。
東陽張枢撰
湘按:戶部左侍郎汪玄錫記紫源汪公祠堂有云:弟立禮以子機宜,俱奔入閩,遂家于閩之泉州惠邑。夫人康氏墓上題曰:宋忠臣制置使汪公夫人康氏墓。閩歙相遠,竟無知者,近因其裔孫、御史旦父子宦遊吳中,始知之云云。祠堂在公先世聚居之地下坦也,去大畈十餘里。
宋忠臣紫源汪公祖墓記
休寧下坦去予家十五里,鱅溪始祖中元公之夫人黃氏墓在焉。中元公孫惟政遷居墓側,是爲下坦之祖。二世祖開,五世祖晟塟于下坦上五里深渠之北山。由平地躡磴而上,約三四里許,山高路嶮,人跡罕至。宋忠臣紫源公立信之大父智由下坦遷六安,及公貴顯,領兵上遊,乃遣人還家祭墓,鑿馬蹄石爲記。公又嘗以女弟還嫁里人,又有書與宗人玉軒翁,諄諄以祖墓相托。予每往來下坦謁黃夫人墓,輒欲表公孝思,而未之能也。嘉靖丁亥,裭官南歸,始得尋二公墓于深渠山之巔,命工取石刻題,與馬蹄石並立,使樵牧之人不敢蹂踐,紫源公之霛或少慰乎。世傳紫源公貴顯,由深渠之墓霛秀所鍾。公振古人豪,未必原于一坏之土,然山川奇峭有頓旗卓笏,諸峰環于左右,或者山川霛秀所助,亦未可盡謂之無也。爰記其實,以詔後世歲時展掃之禮當致其誠,庶幾紫源公所屬望于我族人者爲不負云。
嘉靖乙未太僕寺卿前兵科
都給事中族子 元錫 記
墓 祭 文
(三公還鄉省墓鑿馬蹄石墓前以留誌識)
大宋嘉定元年歲次戊辰八月既望,嗣孫三謹以庶饈百拜致祭于先祖大一府君之墓而言曰:
惟公越國之裔,端公之支,根由大畈,嶺南蔓滋,綿綿瓜瓞,積善所基。我考逾淮,故鄉遠而六安梓峰聊爾樓遲,水木本源,寧不興思?茲歸省墓,荒草離離,狐兎交跡,愴然以悲。深渠淵淵,北峰巍巍,山川如故,精爽其依,載封載樹,何以誌之?班班岩石,刻此馬蹄,示我後人,千载无遗。
宋制置使紫源汪公記
宗人 元錫
去大畈十餘里曰下坦,又曰會里,宋忠臣紫源汪立信公之祖居也。公之祖宗智實爲唐兵馬使道安公十世孫,爲唐忠烈王華之二十世孫。因浮梁宗人澈安撫湖南,智以族子往依焉,遂家六安。及公登進士,于時末造,出入兵戈,間關萬里,狀嘗以三策上賈似道,似道不用,宋之亡也,死節高郵,塟于溧水都堂山。公嘗移居建康,金人之入建康也,或告公妻子所在,伯顏以爲忠臣之家,義而釋之。弟立禮與子機宜,俱奔入閩,遂家于閩之泉水。夫人康氏墓上題曰“宋忠臣制置使汪公夫人康氏墓”,閩歙相遠,竟無知者。近因其裔孫、御史旦父子宦遊吳下,始知之。竊惟下坦乃公先世聚居之地,公官衡襄時常遣人還家展墓,又以妹嫁里中,其惓惓桑梓之心,可謂至矣,顧無堂宇以妥其神寧,非缺典歟?公以死殉國,孤忠大節,實與文天祥、陸世傑諸公並名史傳,天下之人聞公之餘烈者尚敬慕之不睱,況與之有血屬之親者耶?斯祠之建,乃天理民彝之不容泯,非若村神村鬼谄渎之可丘也。祠凡三间,辅以两楹,蔽以门屋,中立神主。每歲正月望日,族人割牲酾酒,群拜祠下。祠之經費,祭之品式,皆元錫一人所辦也。嗟乎,我汪氏自忠烈以來幾千餘歲,而復有公忠節,尤宜當祀,以傳不朽!是爲記。